夜,静悄悄的,大地都沉浸在酣梦中。柔和的月光,透过窗帘,静静地泻在毛毯上。啊,多么恬静的夜晚!父亲那时起时落的鼾声,好似一曲交响乐,回荡在夜色上空,萦绕 在我的耳畔。啊,父亲!为女儿曰夜操劳的父亲,伴着鼾 声,我的思绪早已飞回了童年时代。
童年的我,淘气,顽皮,幼儿园是我的王国。那时,几 乎毎天都是父亲接送我。每次,我都像男孩子一样,高髙地 骑在父亲的脖子上,张开小手儿,又笑又闹,俨然是一个凯 旋的小将军,换来过路叔叔阿姨们亲昵的一瞥和小朋友们那羡慕的神情。那时,我很得意。我曾为有这样的父亲感到自 豪骄傲。
然而,随着时间的流逝,年龄的增长,这种感情淡漠 了,逐渐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自卑感。
这种自卑感似乎始于上重点初中—填表儿时,别人在 父亲栏儿内填“工程师” “厂长”,而我却只能填“工 人”。于是.每次交表儿时,我总是扣着,生怕别人发现自己 的秘密。有一次,同学来我家玩,父亲上夜班。同学们问: “你爸爸休息吗? ”我本来可以回答:“不,上夜班!”然而.一种莫名其妙的虚荣感涌上心头:“我爸爸—嗯, 对,今天休息。”我支吾搪塞,脸刷地红了。父亲啊!为什 么您不是工程师、厂长,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呢?也许,就 是从那时起,我头脑中的那个神圣的父亲形象消失了.消失 了……
天转凉,被来自西伯利亚风吹黄了的叶子纷纷地落了。 父亲疼爱地说:“天凉了,旭儿,多穿些衣服。”“恩,我 自己知道哇!”我不情愿地回答。抬起头,猛然看到父亲那饱含父爱的双眸,我的心微微她颤了……
夜,你还是这般迷人。深邃的夜空,群星闪烁,偶而几颗流星划过,留下一条条银色光带;月儿,你还是这样圆, 这样亮。你们该不会忘记深秋的那个夜晚,该不会忘记那个 久久伫立在寒风中的慈父吧?
那是初三上学期,学校规定上晚自习到8点半。最后一 堂,同学们早就收拾好了书包,准备争当冲出教室的先锋. 冲进车库的冠军。室外,黑黝黝的一片,老槐树在寒风中发 出凄凉的呻吟声.下课铃刚响,我便随着人流涌出教学楼。啊,过道那边一个背微驼的人正伫立在夜色中,他竭力在人群 中寻找。一阵寒风吹过,他似乎打了个寒颤,但仍在这边人 群中寻找着,寻找着,任凭冷风掀起他的外衣,钻进裤管。 啊,父亲,那是我的父亲!是我曾经感到自卑的工人爸爸! 此刻,我的眼眶湿润了,冷冰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,又 酸又涩一仰头看,树梢上那一弯新月分外地明了……
月光下,我第一次怀着女儿深挚的爱望着父亲:髙高的 颤骨,深陷的眼窝,日增的白发,干皱的肌肤……啊,我朝 夕相伴的父亲!既是这样熟悉,又是那样陌生。忽而,良心 发现,我是一个多么不孝的女儿! 15年啊,您明显地老了,瘦了,您把爱无私地倾注到女儿身上.父亲.原谅女儿吧!
啊,外面起风了!寒气透过窗棂钻到我身上.我急忙钻 进被窝—月亮升高了。那一抹月光正照在父亲那苍老的脸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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